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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德国一家机构发布最新调查结果显示，2015年，全球社交网站使用频率最高的emoji表情符是“笑哭脸”，仅在“推特”上的使用就高达65亿次，相当于平均每个地球人都用了一回这个表情符。与此同时，英国牛津大学出版社先前评选出的《牛津词典》2015年度词汇也选择了“笑哭脸”表情符，因为它的使用占到英美每年所使用emoji表情符的约20％。度二者语意，“笑哭脸”应该是一个表情符，跟我们常用的“笑脸”符、“哭脸”符或“破涕为笑”符还不是一回事。

    不管是不是一回事吧，按德国人的说法，“笑哭脸”霸屏社交网站显示出现代人内心对无拘无束放声大笑的渴望，这倒未必。不妨来拆开看看。我们宋朝的范成大说过：“笑中恐有义府，泣里难防叔鱼。”李义府“笑里藏刀”，尽人皆知；春秋时晋国的叔鱼，据说是中国历史上最早被诛之以法的贪官，当年他跟鲁国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情，一番道理之后来了个“且泣”，大功告成。所以清人沈起凤说“哭者人情，笑者真不可测”，不知范成大早把话说在前头了：“哭”也同样如此。

    生活中，不要说点个“笑哭脸”有随手的成分，就算真的笑或哭所表达出的情感，也是极其复杂的。明朝宦官刘瑾垮台之后，李宪恐怕自己受牵连，“亦劾谨六事”。狱中的刘瑾就笑了，他说：“李宪亦劾我乎？”在刘瑾看来，别人指责他还有道理，李宪却没有资格。因为李宪为吏科给事中时，不仅“谄事谨”，而且很能狐假虎威，“每率众请事于谨，盛气独前”。他还常常袖子里揣块白金跟人显摆，说这是刘公所赠。一个当年巴结自己惟恐不及的人，忽然变成了对自己义愤填膺的人，刘瑾其实是哭笑不得，彼时倘有“朋友圈”，说不定他就会点个“笑哭脸”。

    再比如哭。按照辞书的释义，是“因痛苦悲哀或感情激动而流泪，有时候还发出声音”。当然，这只是指“正常状态”下的生理反应。不是还有两个关于出嫁女的笑话吗？其一，新轿夫看见新媳妇哭得太厉害，就说咱们干脆抬回去得了，哭声立止。其二，准备上路的时候，轿杠少了一根，大家都找不到，新媳妇却哽咽道：在门、门的后面。这种哭是仪式的一部分，与痛苦、激动都无瓜葛。

    生活之中的真实故事就不是笑话了。南朝宋世祖葬了殷贵妃，老拉着群臣去凭吊。有一次他对刘德愿说：“卿哭贵妃，悲者当厚赏。”刘德愿毫不含糊，不仅“应声恸哭”，而且哭得“抚膺擗踊，涕泗交流”。世祖高兴极了，马上给了他豫州刺史的位子。然后他又令医术人羊志哭贵妃，羊志“亦呜咽极悲”。过些天有人问羊志：“卿那得此副急泪？”羊志倒是实话实说：“我尔日自哭亡妾耳。”胡三省对此感叹，真如史书所言，“上荒淫，为下所侮弄”啊！ 清朝的张亨甫认为天下只有两种哭，一种是贾谊式的哭，为“国事也”；另一种是阮籍式的哭，因为“穷途也”。其实还可以再添上一种，“升官也”。八国联军进攻北京的时候，慈禧跑到西安去避难，候补知府袁树勋在慈禧召见讲完话后，“不发一言，惟叩头大哭”，把慈禧给感动了。她对光绪说：“知府，末秩耳，乃竟有此忠君爱国之心，真不可多得。”不久就连连提拔，直至袁树勋升任两广总督。时人称之为“一哭受知”，但钱锺书先生说，这叫“卖哭之用，不输卖笑”。

    《朝野佥载》云，唐朝有个“不知姓名”的寿安男子，能“半面笑，半面啼”，这该算是现实版的“笑哭脸”。但是，一张脸同时能做出两副截然不同的表情，该是何等深不可测？钱锺书先生又说，释迦“恐人言佛不知笑故”而开笑口，且口、眼、举体毛孔皆笑；耶稣则正相反，悲世悯人，其容常戚戚；比较起来，孔夫子“时然后笑”，较得中道。这该是钱氏幽默的一种了。

    拉拉杂杂这些只是想说，网络上“笑哭脸”使用最多，肯定不会有错，但也就是如此而已，反映不了什么。